好好一个正在营业的商场,却几乎在一夜之间将里里外外的大部分品牌标识拆除,让商户们匪夷所思。

有人说是要撤店,有人说只是正常店招检修。到底听谁的?

一张没有盖章的公告

7月31日一大早,徐女士(化名)像往常一样来到位于武汉市江岸区金桥大道的欧亚达建材家居生活广场后湖店(下称“欧亚达后湖店”),却赫然发现,原本在商场外墙上醒目的“欧亚达建材家居生活广场”几个字不见了,只留下“AYD”三个字母的logo。

标识拆除前后对比

徐女士是欧亚达内的经营户。2017年,欧亚达后湖店开业,她成为入驻该商场的第一批商户。5年来,她熟悉这里的几乎每一家商户,对商场的各个角落也都了如指掌。

“没听说过这里要重新装修啊?”带着疑惑,徐女士走进商场内自家店铺。这天是周末,她准备好好布置一下,趁这两天多成交几笔生意。然而,进入商场后,她却觉得有点不对劲:原本应该是明亮整洁的商场显得阴暗无比,公共区域里的水、电、空调都没有开,只有各店铺内的灯光照出来才能勉强看得见。卫生间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很快,徐女士听说,欧亚达的招牌是30日晚上连夜拆除的,当时在场的还有欧亚达的高层人士。接着,有人挨家挨户递交“公告”。公告称:因欧亚达突然撤场,导致商场无法正常营业,商场从即日起停止营业,请所有商户自即日起十五日内做好腾退工作,因停业造成的一切损失请与欧亚达集团协商解决。

落款是武汉众荟商业运营管理有限公司和武汉汇聚鑫商业管理有限公司。

徐女士留意到,这个由A4纸打印的“公告”,虽有落款和日期,却没有盖章。当天上午,几乎所有商户都收到了这份公告。

“为什么要撤店?撤店之前为什么没有人通知商户?突然断水断电怎么做生意?”徐女士和其他商户一起,找到欧亚达店总马某询问。据其解释,由于欧亚达与商场所有者凯信之间存在纠纷,目前正在沟通阶段,建议商户们先关店回家,第二天会召集他们开会告知沟通结果,并恢复水电和空调。

然而,8月1日早上,徐女士来到商场却发现,不仅公共区域的水电和空调没有恢复,就连自家店铺里也停了电。

数小时后,商场终于来了水电,空调却一直没开。三伏天里,封闭的商场又不通风,徐女士实在受不了,只好关店回家。

陆续被拆掉的招牌

好好的商场为什么会突然传出要撤店?徐女士思前想后,突然意识到,早在半个月前,欧亚达就已经有些撤店的迹象了。

按照与欧亚达签订的合同约定,商户们每天的经营收入由欧亚达统一收银,商场每月三次集中返款。按照惯例每月的8日、18日、28日,是商场与商户对账的时间,对账并签字确认后,一般过两天就会返款到账。徐女士回忆,最后一次正常对账并返款的时间是7月8日前后。

“7月16日-25日,是欧亚达店庆。当时商场推出优惠活动,各商户也积极参加。”徐女士说,因为这次店庆活动,18日左右的对账返款被顺延,但直到月底,返款却没有到位。

从8月2日开始,商户们开始了半个月的讨要返款的历程。“信访办、街道办、市场监管局、公安局、商务局……能想到的部门我们都找了。”徐女士说,经各部门协调,直到8月17日,商户们才相继收到货款。

就在商户们齐心讨要货款的同时,他们还发现,商场里里外外正悄悄发生变化:继7月31日商场外招牌被撤下后,商场内部所有有关“欧亚达”的标识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去掉了。电梯里、广告牌上、停车场里……所有欧亚达标识全部被撤下或遮挡,就连收银台背后的“AYD欧亚达建材家居|后湖店”,也只剩下“AY建材家居|后湖店”等两个字母。

标识拆除前后对比

“这明摆着是不想继续经营下去,但又不跟我们商户明说。我们推测欧亚达不想背负违约责任,逼着我们自己撤柜。”徐女士说,按照往年惯例,商场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策划中秋和国庆的活动方案了,但现在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现在这个商场完全没有经营氛围,商户们走的走、关的关,留下来的也做不成生意。”

尚未凋谢的开业花篮

8月31日上午,极目新闻记者来到欧亚达建材家居后湖店。在二号门口,仅有“AYD”三个红色的字母留存;商场门口的立柱上,“欧亚达建材家居|后湖店|”已被取掉,但通过留下的痕迹依稀能辨认出之前的字形。进入商场,很多与欧亚达有关的logo,要么被拆除,要么被遮挡,要么标识不全。

在位于二号门附近的收银台处,记者以顾客身份询问工作人员:“你们这里的标识都掉了,很影响美观,怎么不维修一下?”工作人员并未正面回答,只是问:“你有什么事吗?”记者再次问同样的问题,对方不再理睬。

“我们听说,其实欧亚达方面从今年年初就开始考虑关店了。”采访中,多名商户经营者告诉极目新闻记者,7月31日,曾有位于汉口火车站附近的那家欧亚达招商人员来过,他们劝说部分商户,说后湖店会关店,让他们搬去他们店,还可以享受租金优惠。但直到不久前,欧亚达后湖店却大力招商吸引商户入驻,或者劝说商户扩大门店。

记者在欧亚达后湖店看到,有些商户的装修围挡还未拆除,还有些商户开业大吉的花篮还在。

位于一楼的某店面,7月29日刚装修完毕拆了围挡,准备8月1日重新开业,从7月31日起却陆续发现商场的标识被拆下,至今开不了业。

位于二楼的某全屋定制,今年6月在欧亚达招商部的劝说下,花费30万装修,将原本168平方米的店面扩成300多平方米。可现在装修还没完工,生意却做不下去了。

位于三楼的一家软装店,去年本来已经撤店离开,今年又被劝说回来重新开店。“7月17日我们还喝了他家的开业酒,谁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商户们怨声载道。据初步统计,从5月份到现在,新开业或者重新装修的商户至少有14家。

欧亚达称只是正常店招检修

截至9月初,已有多家商户相继面临合同到期、却迟迟续不了约的问题。

“我们多次要求续约,他们以各种理由推脱,现在房租是做一个月交一个月,不交就断水断电。”徐女士告诉记者,当初商户们签合同时,分别签了两份合同,分别是《卖场租赁合同通用条款》和《卖场租赁合同专用条款》,甲方均为是武汉众荟商业运营管理有限公司(下称“武汉众荟”)。

明明入驻的是欧亚达,为什么是和武汉众荟商业运营管理有限公司签合同?

天眼查显示,武汉众荟商业运营管理有限公司是凯信时代地产武汉有限公司100%控股的子公司。

凯信时代地产武汉有限公司(下称“凯信时代”)给的一份说明这样解释:“武汉众荟商业运营管理有限公司受凯信时代地产武汉有限公司委托,对我司凯信后湖生活广场(欧亚达集团委托经营门店后湖店)进行招商管理,运营管理及物业管理。”

9月2日,极目新闻记者找到凯信时代一位熊姓负责人。他称,欧亚达确实有撤店打算,武汉众荟的工作人员也是欧亚达派驻的。但具体情况他不愿多透露:“这些商户都是欧亚达招进来的,你去问他们。”

记者致电欧亚达后湖店店总马某,他称商户说的欧亚达要撤店是“无稽之谈”,商场内外标识撤下是“正常店招检修”。随后,他以“在开车”为由挂断电话。

“正常店招检修”这一说法显然无法让商户们相信:“如果只是店招检修,为何迟迟不愿签合同?为什么想法设法要把这里的商户劝到其他欧亚达商场?”

如今,这些商户们陷入两难。如果撤租,前期好不容易投入的钱和精力打了水漂,损失无人赔偿;如果继续经营,却无法续签合同,利益得不到保障。